西班牙不需要中央政府的真相

　　提要：西班牙国会在上周首相投票中再次无果而终，没有赢家，大家都是输家，安安心心度个假，九月回来继续谈。显然，西班牙倒退回了2016年。本周桑切斯突然向我们能党示好，再提提高最低工资标准，无数政治观察家一口老血吐在屏幕上。西班牙真的进入死循环了！但是，为什么西班牙没有中央政府也可以正常运转？真相是啥？

　　西班牙国会进行第二轮首相投票之前，主要政党领导人都进行了刀刀见血的攻击性演讲。西班牙政坛的常态就是大家互相揭短，互相攻击。揭短揭到最后，所有政党的底裤都被对方撤掉，赤裸裸地在民众面前瑟瑟发抖。莫非就不存在所谓的“政客共识”和一些同为政客互相成就的“潜规则”和底线吗？

　　仔细回顾和分析了一下西班牙各大政党间的拆台史，西班牙政党似乎真的没有这种大家其实都在同一条船上的“政治共识”。所有政党都是各自为政，以自我为中心，缺少宏观的政治全局意识。不管谁唱主角，都是同在一个台子上唱戏。你不甘心当配角，就把台子拆了，那是连自己可能唱主角的机会都给毁了！

　　在那场结局似乎毫无悬念的拉票演讲中，加泰罗尼亚独立派民主共和党ERC的演讲，让笔者深以为然。ERC的前领导人永格拉斯依然关在监狱里，党内二号人物鲁费阳(Rufian)用戏谑的口吻，发表了一篇非常接地气的演讲：

　　左派两个党就像孩子一样，在争抢一个玩具，有谁想过这个国家需要一个和谐政府？我们能党是否有思考过，四年，四个部长，不管是什么样的部门，你们有四年的时间，来展示你们的才干，向全世界展示你们是最棒的。

　　社工党和我们能党的矛盾，真的让右派们看了个大笑话。自己都不团结，怎么去团结大家？桑切斯对小辫子的轻视，小辫子对桑切斯的任性，你们这种小情绪，在真正的家国政治面前，有那么重要吗？

　　作为独立党派，ERC共和党都决定让步了，即使桑切斯没有承诺要把依然关在监狱里的我们的朋友放出来，但我们选择牺牲小我，成全一个大部分西班牙人需要的政府。我们ERC党都决定支持桑切斯。不是因为他有多能干，而是这个国家需要一个政府。不管是谁牵头，也不管是谁坐在那个位置上，有了政府，才有了一切谈判、改变、推进的可能。

　　桑切斯和保罗先生，你们都有自己的孩子，我自己也有个孩子。我在加泰罗尼亚有个朋友，他有两个孩子。他的两个孩子特别喜欢星空，他们的爸爸总给他们讲星空上的故事。可惜，现在他们的爸爸被关在监狱里，没有办法给孩子们讲天上星星的故事。于是，他们的爸爸把错过的日子，没讲的故事，写成了一本书，把亏欠孩子的时间弥补回来。

　　时间，是我们最大的成本。错过了孩子的成长，就永远错过了！没有给孩子讲过的故事，或许可以找个时间再补讲一次，但已经错过了孩子最好奇的时间。西班牙也是一个需要成长的孩子，西班牙经济，西班牙的教育，西班牙的未来，都需要我们这些做父母的政客来教育引导。

　　作为西班牙政坛最戏谑的毒蛇政客，鲁费阳(Rufian)一针见血地指出了西班牙的问题所在。如果各个政党都是“西班牙”的父母，会希望把自己的孩子培养成一个什么样的人？当你们在为争夺孩子的抚养权而口无遮拦互相谩骂的时候，错过了孩子的成长时间，也让孩子因为父母的不和谐而留下心理阴影。作为父母，你希望西班牙这个孩子如何成长？

　　左派政党希望孩子身体健康吃饱喝足，右派政党希望孩子接受良好的教育自律且有竞争力。但抚养权只有四年，四年之后，孩子要面临着失去刚结交的朋友，从私立学校转读公立学校，或者从公立学校就读寄宿学校，而父母，永远都是冷漠且忙碌的。

　　如果把西班牙政府当成一个小孩，那这个小孩属于学校里那种容易被欺负的内向小孩，成绩一般，体育一般，也没啥特点。如果把西班牙政府看成一个政客的戏台，那这个剧场总是上演这一些平庸的剧目，如鸡肋一般，看场戏不贵，但花钱看了戏又不觉得多尽兴。

　　这就是西班牙从二流国家逐渐沦落为三流国家的真实写照。

　　一个成绩平平的孩子可以变成尖子生，或者是才艺特长生吗？方法得当，必然是可以的。

　　那为什么没有人做这件事情？因为父母忙着吵架，无暇顾及孩子的成长。

　　一个经营乏善可陈的剧场，可以调整策略，变成新潮文化聚集地吗？营销得当，必然是可以的。

　　那为什么不这么做？因为合伙人看不清方向，不知道该往哪里走。

　　西班牙缺少一个方向，缺少一个“西班牙梦”。

　　西班牙现在是世界第三大国际旅游目的国，在上个世纪60年代，西班牙在国际旅游市场还名不见经传。半个世纪的时间里，西班牙如何稳坐世界旅游前三的宝座？因为西班牙一直在打造一个西班牙旅游目的地。

　　上个世纪60年代，西班牙决定把“阳光和海滩”作为国家旅游资源，进行国际旅游品牌锻造的切入点。时至今日，西班牙这片土地最被认可的价值就是“阳光和海滩”。

　　有方向，有目的，预算就可以花在刀刃上。可世界是变化的，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当亚洲市场开始崛起，“阳光海滩”并不能成为西班牙旅游核心竞争力时，西班牙人傻眼了！半个世纪来，一直所向披靡的“阳光海滩”怎么在亚洲市场就行不通了呢？

　　肿么办？凉拌！和西班牙政府一样！

　　弗朗哥独裁结束以后，西班牙政治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是以“去中央集权”为核心的民主政治格局。一切可以削弱中央管控力量的政治格局都是“发展方向”，值得尝试。这是老一辈政客的政治共识，无论是百年历史的社工党，还是只有半个世纪历史的人民党，都在去中央化和两党对立中保持着微妙的政治平衡。

　　当弗朗哥的记忆褪去，新生政客并没有扎根西班牙政治土壤，而是“抄袭”着世界其他国家的政治民主模式，为西班牙政治注入新的力量。这些新生力量，不知道是新鲜血液，还只是一股股浑水。但西班牙固有的政治平衡是被打破了，保持了30多年的去中央化政治模式开始受到挑战。

　　那改革就好了呀！削弱地方大区政府的力量，强化国家宏观调控能力，这种模式在世界上很多国家都非常奏效啊。西班牙怎么就不行了？

　　积习难改！

　　西班牙的行政格局和政治利益分配体系，就是中央政府配合地方大区政府。这和我们习惯的政治利益体系不一样。大家可以类比于中国春秋时期的诸侯争霸。只不过，作为中央政府的周王朝是为地方诸侯服务的，真正的利益重心在各地诸侯手中。

　　每个大区政府都有两套功能相似的行政班子，一个是中央政府系统设置的，另一个是地方政府自己设置的。那谁说了算呢？费力不讨好的由国家下设的部门处理，油水丰厚的则有地方政府机构把持。

　　通俗地讲，地方政府拥有足够大的权力去兑现政治利益，而中央政府，只是为地方服务的。西班牙大选，选出了各地进入国会的议员，也选出了地方议会议员。地方政府的政治版图是已经敲定了，地方政治利益的竞争已经尘埃落定，至于中央政府嘛，其实无所谓了。

　　用一个不是特别贴切的比喻来类比西班牙的政治利益分配：西班牙是一个拥有多个品牌的集团企业，每个下属品牌子公司都有自己的盈利能力，根据实际业绩按比例向母公司上交部分利润。母公司在把收上来的钱，分给不同子公司开发新产品。

　　母公司是干嘛的呢？母公司没有具体的产品，也没有实际营收能力，母公司的钱都是子公司“进贡”的。没有实业的母公司其实就一个由地方子公司选出来的代表组成的董事会，对大方向提提意见，对企业纪律进行管理等等。

　　首相大选就是选母公司董事会成员，但因为子公司的利润不依赖母公司，母公司董事会的权力看起来大，对子公司各部门来说，并不那么重要。只要子公司各关键部门的领导和运作资金到位，整个集团就会良好运转。

　　这就是为啥西班牙没有中央政府，整个国家也不会停滞的重要原因。那么，如果西班牙改革政治利益分配体系，把所有子公司都变成分公司呢？

　　可能吗？